望着拿着通知书和毕业证书，骑着车子边走边和同学说说笑笑的学生背影，我蓦然意识到，今天大约是他们最后一次集体到校的日子了。可我怎么也找不到那种不再常见的感觉，恍惚中觉得，或许，明天他们还会背着书包，笑闹着挤进教室，等着我给他们上课。
我的视野有些模糊了。
我没有刻意创造一种别离之情。孩子们将纷纷走进高一级学校，继续进行学习深造，要接触新的校园，新的老师，新的同学，不能让他们对母校、对母校的老师有太多的依恋。我一如既往准点到校，步态沉稳地走上三楼，踱进办公室。几个胆大的同学一如既往地在办公室门前说声“报告”，便径直来到我身边，围着我要各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看，一会儿，办公桌就被他们围个水泄不通。
我拿出领取毕业证书和录取通知书的表格，按名单要求他们领取并签字，汪帮玉从我手中把表格抢去说：“我们来帮你发东西签字，你歇歇吧。”
孩子们一如既往笑闹，一如既往地签字，一如既往地互相看开学时间和学费情况，不再有看到考分后的得意或失意的情绪，又回到了融恰和睦的团队。找签字的，要证书的，抢通知书的，闹翻了办公室。
最后，胡晓冉把签好字的表格交给了我。问我，可以走了吗？
是啊，可以走了。我觉得我的这三年的教育目标基本上完成了。
这个班的学生，现在仍能做到在指定时间内召之即来。
这个班的学生，现在仍没有等级之分，没有考取一中二中后的张扬，没有进入技校学习的自卑。
这个班的学生，现在仍和正常上学一样，帮老师完成事务，积极主动，自觉认真。
这个班的学生，现在仍和往常一样，穿着打扮还是守规学生，没有奇装异服。
这个班的学生，现在仍和往常一样，见到学校任一位老师，主动打招呼。
这个班的学生，现在仍和从前一样，未经同意，不会擅自离校。
这个班的学生，现在仍和以前一样，没有刻意摔掼东西的恶习，上楼下楼，进出办公室教室，手脚轻快，虽然假期里教学楼空无一人。
我这个班的学生，现在仍和从前一样。
这就是让我不舍的一个纯纯的简单的班级。
我挥挥手，孩子们欢呼雀跃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，三五成群下楼，还是徐本军和王纯杰、桑雨杭，将教室门锁好，把钥匙交到办公室，道别而去。
我回到办公室，翻了翻前几天记的日记，看了起来。
6月16日
徐本军和王纯杰将教室里的垃圾倒掉后，提着空垃圾桶上楼，进教室，放好垃圾桶，锁好门，看到我在办公室门口看着他们，两个孩子憨憨地笑了笑，说：“老师再见。”
我也常态回应：“慢点，路上小心点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两个孩子一蹦一跳地下楼去了。
怎么一点都没有毕业离校的感觉，和往常的告别一样？
今天是6月16日，中考的最后一天，我的学生们离开这三年朝夕相处的学校、老师了。我看不到他们的特别。他们怎么啦？
6月17日
早晨五点半闹铃一响，我本能地翻身起床，老伴睡意朦胧地讥讽我：“还到学校去看早读啊？”
我恍然，又缩回床上，可心中空落落的，怎么也睡不着了。
我想，孩子们都在干什么呢？大部分的人肯定呼呼大睡，刚刚从考场的硝烟中走下来，肯定又累又困，谁家的父母也不忍叫醒这些难得睡个懒觉的孩子。
可他们的影子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晃荡。
语文科代表李倩倩，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，嘴角边永远带着笑，她总是催我上课，问我作业，帮胆小的人来问一些事情。一个很讨我们喜欢的孩子，一直是一跳一蹦走出办公室，脑袋后面的马尾辫一甩一甩，朝气蓬勃的样子怎么也磨灭不了。当然，也有被训得灰头土脸的时候，可她特不爱计较，尤其是不计较老师的态度，这节课训完了，那节课又积极发言了，用她的话说，上课积极发言是“为老师捧捧场。”在一个需要思考的课堂上，发言不仅意味着大胆，还意味着思维灵活，要有深度，这几方面，李倩倩都能具备。往往在得到表扬后，得意洋洋地朝好朋友做鬼脸。
桑雨杭，常常被女生欺负的大呼小叫的男生，个头不高，块头不大，于是成了我们班女生最爱戏弄的对象。我问过女生，她们说，小桑（这是全班对桑雨杭的统一称呼）不爱生气，成绩优秀，我们喜欢带他玩。我问，为什么要找成绩优秀的男生玩呢？她们说，这样的男生不会骂人。这都是什么理由！
刘浚，一个被公认的高智商的男孩子，长得虎头虎脑的，身材也挺壮实，平日在男孩子圈中绝对属于智囊人物。他是男孩子疯玩的幕后策划者，也是一个有独立见解的人。平时他在家里的任务不轻：要带两个在幼儿园上学的双胞胎弟弟玩，要为他们准备饭菜，要给他们洗澡，安排他们睡觉。因为，刘浚的父亲常年在外地打工，母亲也在一家私企上班，没有完整的时间照应孩子，顾不上他们的日常事务。毕竟还是个孩子，他又有些贪玩。但课堂上精力集中，思考成熟，俨然是个有思想的学生。
周绪燕，一个在舞蹈中可以从后面下腰的肢体柔软的小女孩，胆子不大，总显得怯怯的。一心想把成绩提上去，又太爱自责，弄得每次我都不敢找她回答有点难度的问题。心地干净，做事积极，对老师的崇敬和对同学的关心都是发自内心的。最困扰她的问题大约就是“我也挺努力的，可我成绩怎么就上不去？”，其实，提高成绩有多重原因：基础，方法，条件，能力，努力，目标，……要都达到一定的值才可以提高成绩，老师对你已经很满意了。因为，感情真挚，做人真诚，这是无价之宝，你拥有了。
匡开兰，自以为活泼，让别人看起来有点过于张扬的女孩。对班级的热爱，对集体的热爱，敢于放手做事，敢于张嘴说出自己的想法，让我一开始就很器重你。让你担任劳动委员，推荐你参加学校演讲比赛并代表学校参加城南片演讲比赛，取得了不俗的成绩。但你做事有点求全责备，成绩又不足以让同学们服你，于是，你就自暴自弃，好在走得不远，好在你愿意和老师交流，你的简单幼稚让老师看到了一个失去母爱的小女孩的困惑。于是，班里的几位女教师就成了你的生活导师和心理导师，戴老师、李老师和王老师都成了你倾诉的人，正由于有了她们的指导，你很快调整心态，以一个中学生的标准要求自己，努力工作，努力学习，在中考中取得了较好的成绩。
一个沉默的男孩渐渐进入了我的视野：王纯杰，理科相当厉害，多次被黄主任夸赞过的学生，早期腼腆，不愿说话，在我们班历练后，他自嘲曰“脸厚多了”，且耿耿于怀，抱怨老师让他变的有些嘴尖皮厚了。知道吗？这是你的不足，你得学会正确表达感谢，不能总是用理科表达方式加上幽默的调料，那么，你表达的内容大约只有深知你秉性的老师才能听懂。你的字总是被我当堂讥讽为“天书”，你呵呵一乐，乐后却不去改变自己。但天性淳朴的你总是默默地为班级做事，为老师减轻负担，这一切，老师看在眼里。每次劳动，你总是为一些大呼小叫的女生或耍奸犯懒的男生做收尾工作；每次晚自习结束，你总是边喋喋不休的抱怨边等徐本军收拾好东西，锁好教室门后一起回家。你的真实，质朴，就是你的最好的招牌，希望你在高中能保持童心，顺利走进理想的大学。
徐本军，一个不想说又不得不说的孩子。他很“讨厌”，一旦问起问题，不论问题多么幼稚肤浅，他也要问个无止无休。其实老师最欣赏他的就是这种不依不饶的发问。他的最大的优点就是对老师绝对信任，因此即使老师有事暂时不理会他的问题，他会自我下台阶“等老师忙好后我再来问”，弄的老师都不好拒绝他的提问。表面上他爱问敢问，实际透出了徐本军的极愿意弄懂一些事情原理的探究意识，处处为老师着想的他人意识，不以被拒绝为丢人的率真意识。脸上永远是阳光灿烂，憨憨的笑容，透出了他的乐观上进的意识。凡带过徐本军课的老师都对他印象深刻，可以预言，三年后，他将会顺利考一所相当不错的大学，只有这样，才能验证做学问的真谛：只有多问善问才能学有所成。
……
最后说说我们班三年不变的班长——汪厚苗。是个文静善良的小女孩，平日不温不火，看不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力和才华，但三年六次的“民选”班长，她几乎是每期都是满票当选。这里透出的信息就是，全班同学信任她。学习努力，聪明勤奋，人际关系极好，成绩优异，曾多次获得年级第一。善良富有同情心，又一次为一个外乡镇的一个重病孩子捐款，她把身上装的二十元全数捐出。各科成绩均处于领头羊地位，哪科成绩落伍一点了，就针对性地复习，赶上来并超过去，才喘一口气。身体单薄，体质不是很好，体育锻炼跑步时，别人想方设法少跑慢跑，她总是尽力跑快，每次均跑完老师规定的数字，虽然她的脸已经累白了。她就是这样努力完善自己，赢得了同学们的信任，赢得了老师的关注，最终，也赢得了中考的完美。
从日记中抬起头，孩子们的影子早已不见了。
好像他们和平时一样，临行前和我挥挥手，说“老师再见”。
我想，还是不说再见，因为，他们的远行就是我们教育培养的目标。我想，若干年后，孩子们学有所成，业有所成，再回到学校找到老师时，他们的进取心还在，他们的责任感还在，他们的真诚心还在，那将是我最欣慰的。我期待。 |
